大佛普拉斯-超現實/死亡的叩問
隨同黑白的場景,逐漸沉入底層的生活,不僅僅是社會的控訴,戲謔的嘲諷中,對於生命意義的叩問不曾止息
超現實(Surreal)的場景
「肚臍」的底層生活與權貴的淺顯應對,我感受到的並非生命的無奈,抑或社會結構的憤怒,而是記憶中映照的「超現實」。
小時候住在台中烏日,在高鐵興建之前,是相對落後的地方,家裡附近有農田、菜園,身旁也能看見如「肚臍」一般生活於底層的人,但我下意識遠離,就像隔了一層泡泡,知道他們的存在卻遠觀,不去觸碰或是忽略,之所以覺得電影超越了現實,一方面是與我遠觀有所落差,我所見的底層生活還有宮廟的聚落,雖然電影中有出現廟宇所發放的衣服,但沒看見其中的交流,僅僅幾軸孤獨的單線穿插,似乎是更孤立的戲劇化呈現。
相反的,如此細密的敘述,大部分也符合我「想像」中的現實,隨著緊湊情節拼接成的虛構,也「超越」了現實,比現實中的不確定性、無常更加逼真,符合推理後的思考所指,電影建構的「真實」,如同思緒中的映照。
此外,對於性的嘲諷也是一絕,第一次看到電影就這麼赤裸裸的呈現許多男性對於A片建構的媒介真實再現,旁觀者輕易可見的荒謬性,卻是深刻性慾與制約的描寫,在性當中所投射的究竟是伴侶,還是內在的幻想?
宗教的嘲諷
電影中對於宗教的嘲諷更是無所不在,隱隱透露對神聖的、虛假的、唯一的,抑或是聖人、神的純粹批判,單純的崇拜、信念的狀態,的確令人充滿意義感、賦能,是個令人感到堅實(Solid)的狀態。
對應到自己,學生時期考上好大學就能找到好工作,一生順遂的騙局一樣,在大學的迷惘,輾轉不同的領域,最後在服役時才找到自己的偏好,人生是繞了點遠路,但至少清償了意義追尋的固定成本。
宗教、社會、父母、老師、長官的命令,這些外在給予的意義甚或制約,或許有安全感令人充實,但人生依託於外在意義支撐時,虛幻一碎裂,撐得越高,摔得越重,如果不認識自己,外在所賦予的意義總會乾涸、錯愕。人生並非單純的線性延展,更多是非線性、離散或是粗糙的值域,外在環境難以掌握。
如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所有堅實的事物都煙消雲散了(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人們不得不清醒地面對自己的生活與相互關係。
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 all that is holy is profaned, and man is at last compelled to face with sober senses his real conditions of life, and his relations with his kind.
當看似神聖的一切傾頹,人就被迫開始面對自身的意義。
意義追尋的焦慮
追尋自身意義時,有常見的三種路徑:
- 感官上的追求,如快樂
- 延展生命,如生兒育女、貢獻社會
- 追求「真理」,如哲學、科學、宗教上的追求
第一種追求感官容易起伏,且受制於外在,常常是無法自己,雖然遠離痛苦、追求快樂似乎是天性,但現實中其實很多場景是無法迴避的,意義治療的著名作家Viktor E. Frankl曾在納粹集中營受難時,研究人們如何面對無法避免的痛苦,在著作《Man’s Search For Meaning》提出,最重要的是有意義的追尋,幸福、快樂只是追尋意義的副產品,因為外在是易變的、無常的,當下的狀況常常無法控制,有了意義的追尋,痛苦的承受不再是單純的受難。
書中提到一個例子,有一位遭受喪妻之痛的醫生來找他做心理治療,最後Frankl告訴這位醫生,如果他比妻子早走,那妻子會如同他一樣的痛苦,所以他的受難其實是代替妻子的承擔。
但人生的意義究竟為何?像「肚臍」被意外死亡後,連祭奠的照片也是偶然被羈押時所拍攝的,當「菜埔」抱怨照片時,「土豆」隨口道出反正也沒人記得, 「菜埔」卻突然大怒,或是對於肚臍之死的輕薄,曾經存在意義消逝的控訴。
死亡的焦慮是自古以來不得不面對的課題,恰恰是死亡的不可避免性,使人有對於意義追求的急迫性與焦慮,對於「肚臍」的生命倏地走向終點,觀影時或有憤怒、對於意義缺失的恐懼,越是滑稽的場景,越能顯示現實意義的缺失。